淄博一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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启迪

 


启 迪


董振国

那年,在教师节表彰会上,我上台从市领导手里接过“特级教师”的证书。我很激动,眼前的鲜花、掌声仿佛在渐渐淡远,一个高高瘦瘦的人影越来越清晰地浮现在眼前,我看清了,是我的老师,40年前的老师,早已作古的淄博一中的齐竹西老师。我忽然觉得,站在这里接受荣誉的应该是他,他才更有资格。

记得,我刚上初中二年级,一位陌生的老师走进教室,高高的,瘦瘦的,有30多岁,两眼炯炯有神。他站在讲台上,环视教室。我觉得他也看到我了,立即感到一种威严。教室里很静,平时又吵又闹的一个班,一下子挫了锐气。是什么力量把我们这帮颇有“能量”的孩子给震住了?至今,我也没弄明白。齐老师没有大嗓门,甚至没有声色俱厉地批评过我们,不知怎么就有了这种莫名其妙的威严。

齐老师当了我们的班主任,教语文课。我们这个全校有名的调皮班,渐渐有了好名声。语文课,我也听得认真了。

齐老师上课,不是“讲”而是“谈”。他没有讲课的架式,内容也没有固定的模式,他很随意,像是在与我们交谈他读这篇文章的体会。惟其如此,我们省去了当学生听课的劳累,只感到轻松有趣。他旁征博引,信手拈来,常使我们惊异他的渊博与机智,真估摸不透到底有多少学问。往往正听得起劲,下课铃声就响了。这时,齐老师淡淡一笑,说声:“下课。”我们还有点恋恋不舍,又盼着下一节语文课。

我印象最深的,是齐老师讲鲁迅的小说《故乡》。在前,《故乡〉我自己读过一遍,没大读懂,感觉平平。齐老师让我们看着课文,他声音厚厚地读,很奇怪,我感觉似乎鲁迅就是这样的声音。等读到“冷风吹进船舱中,呜呜的响”,他停下来,说:“同学们注意,读着‘冷风吹进船舱中,呜呜的响',你有没有体会?现在,我如果换种说法,把‘呜呜的响'挪到‘吹’字前面,变成‘冷风呜呜响着吹进船舱中',比较一下,效果如何?”

我们便变换着读,果然感觉不一样。齐老师又说:“语言现象是很奇妙的,说法好像差不多,但效果大不一样。这需要用心去领悟。鲁迅把‘呜呜的响’单独拿出来,放在后面说,我们便觉得格外晌,格外冷,这就是大手笔的妙处。来,我们再读一遍。”

我们便与老师一起又读一遍,此时,越发感到有点冷飕飕的了。这句话,永远刻在了我的脑子里,使我常常在品味其中的妙处。

齐老师缓缓地往下读,当读到“苍黄的天底下,远近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”时,他又停下来,让我们注意一个“横”字,展开想象。我脑子果真有了一幅画,苍茫,寥廓,而且油然而生一种悲凉。我这时仿佛真的有点读懂了,鲁迅先生写得真好。但是,我自己读时却全然没有这些感觉,齐老师只一点拨,我们便茅塞顿开。此时,我敬佩鲁迅,也由衷地敬佩齐老师。

就是这节课,使我萌生了一个念头:将来也当一个像齐老师这样的老师。也许就是这堂课,决定了我一生的命运。大学毕业后,我果然当上了老师,并且是在我的母校淄博一中当了一辈子的老师,也是教语文,而且不知不觉在好多方面都模仿齐老师。当我从学生那里得到一些赞誉,就在心里说,是跟我齐老师学的,我比他又差远了。

齐老师在十年浩劫中被迫害致死。我再也见不到我的齐老师了,但是,我一直在努力教好语文课,不敢辜负齐老师的培育之恩。

齐老师留给我的不是温情,而是一种冷静的人生的启迪。

 

 2022年教师节,学校领导看望董振国老师夫妇


 注:此文摘自田岚校友主编的散文丛书《师恩难忘》,作者董振国系我校初10级、高5级校友,自1961年起在我校任教,1999年退休。